“总有一天
我们相会的桥 穿越的渡口
都会变新
——涪陵 点易洞”
好些年前,还记得自己还是一个大学生影迷时,被安德烈·塔可夫斯基的《乡愁》深深的打动,而学校老师开的电影鉴赏课,不仅是同学们踊跃报名,还会不断的为影片所传达的艺术感而折服……在内地电影市场越来越发展而成就了最好的时光的今天,艺术电影却不断的走上了“天鹅绝唱”之路。
看这部《长江图》时,也就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大学时看那些经典化的、诗电影的时光,而走近这部影片、试图读解在光影之间不断传递出来的叙事、艺术感等,感觉就像是跟影片的男主角高淳般,逆流而上,沿着父亲的足迹,还有在岁月里发黄的诗句,寻找曾经的某些片段,与父辈、与内心深处的自我,完成和解。
叙事:“逆流而上”的双重叙事
在观看这部影片《长江图》之前,虽然不至于会觉得这是一部杨超想要像他的前辈张艺谋般借着“长城”这样的历史古迹制造一场商业化的视觉盛宴,但也难免会担心影片会不会变成一部关于“长江”的纪录片,何况多年前央视还静心制作了一部纪录长片《长江》。而影片的英文名“Crosscurrent”则回答了这只是笔者的个人担忧,影片的主线,便是男主角高淳在父亲过世后,为了纪念父亲,于是跟随着父亲遗留下来的旧迹斑斑的“广德号”货船,沿江而上。
一方面,高淳在货船上无意中发现了一本烙印着岁月的发黄痕迹的旧笔记本并读到了那些只字片语的小诗,就像是大卫·米切尔的《云图》中为时代的碎片所纷扰的笔记本,而几乎每一首小诗,也都标注着长江沿岸的某些地理名称,但又不仅仅是地理名称,还夹杂着高淳父亲的内心成长变化的脉络。
与此同时,影片的另一条线索,随着高淳的旅程的展开,也铺展开来,即高淳不断的偶遇的神秘女子安陆,从最开始时的偶然邂逅、隐隐约约似曾相识,到后来的穿破了时空隔阻后的和解、释然,使得影片里的另一条时空线索也跃然而出。
人物:缺席的父亲,救赎的女儿
在好莱坞的电影文化传统里,常常会出现弑父、救赎之类的主题,最典型的是乔治·卢卡斯的《星球大战》系列,贯穿在始终的是子一代的弑父/寻父之旅,而在八十年代以来的国人不断接触、学习西方文化后,第五代的张艺谋、陈凯歌等不断的借助于影片传达出弑父的文化意象(如《菊豆》等),而“子一代”的第六代则更喜欢对父辈们进行缺席的审判,王小帅、贾樟柯等,即使是在王小帅的《闯入者》中也杂糅了对于父辈的审判。
《长江图》的故事主线,是在父亲过世后,儿子高淳带着他的骨灰,还有象征着父亲的灵魂的黑鱼,一起逆流而上追溯父亲当年的足迹……高淳的父亲,在影片里既是缺席的、不在场的(因为已经过世),但同时又是幽影重重而在场的(从多年来一直陪伴着父亲的“广德号”,到象征着他灵魂的黑鱼,还有旧日的笔记本等),儿子高淳在不断的逆流时,则隐隐约约的再现、审视了父亲当年走过的足迹、心路的变化。至于女主人公安陆的父亲,尽管依然活着,但在影片的绝大部分时间里,也是缺席的。
而影片中的女性,则被赋予了救赎的意味。在高淳不断的逆流的同时,他也会不断的遇到一个神秘女子,仔细看的话基本上都是同一个人,即安陆,只是随着他行程的深入,他遇到的这个安陆越来越年轻,而安陆出现的地方,则也陆续出现了寺院、观音阁等,佛音袅袅,将安陆/女性的救赎、忏悔,淡淡的带出。
时间:1989年,冬天/当下
“一九八九年冬天
我第一次见到你的笑容
——宜宾 二码头”
影片里出现的最后一首诗,是这首,一下子将时间带回到了一九八九年的冬天。
上世纪的八十年代与九十年代,是一个泾渭分明的两个年代,而这个分界线,也就在于一九八九年——这既是客观的时间线的分界,而具体到当时来看,也可以清晰的看到,时代的巨轮已经从理想主义的身上无情的碾过,跨入了物质主义的时代。这一年年初,诗人海子在山海关卧轨自杀,也就成为了文化人在后来回忆八九十年代之交的重要印记之一,而徐小斌、潘晓(她是北京女四中的诗人,也是早期主动落户白洋淀的女诗人之一)等作家,即使是在新世纪初时也纷纷以散文、小说等方式,缅怀那个已经远逝不再复返的八十年代末。
影片《长江图》并没有交代高淳的父亲在八十年代末的冬天之前发生了什么,但从他留下来的诗歌短句来看,则可以看出他在平凡的日常生活里对于诗意的追求与忧伤,就如他的那首《鄂州 观音阁》:“两岸城市都已背信弃义/我不会上岸/加入他们的万家灯火”。
而儿子高淳,就处于比较尴尬的处境,毕竟,尽管在高淳的身上还流露着当年的充满着理想主义的文艺青年的影子,但是八十年代的理想主义早已成为昨天,于是,他的追寻父亲心路的逆流而上,也就成为了自我内心的寻求安静之旅。只是,他的这种种行为,既不能得到年轻一代的船员的认同与支持,也得不到老船员的认可,最后的他,只能孤独无助的想要将船停泊下来。
在这个喧嚣的都市生活里,我们就像是《长江图》里的高淳,生活在种种的可能的阴影里,希望寻求到内心的安静。而《长江图》本身也是一部让人从喧哗慢慢的平静的作品,只要跟随着高淳及广德号的航迹,跟随着高淳的足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