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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时风物，闲美当年
——遵唐成茂兄嘱试作《合澜海》季刊2016年秋季号前言
○许石林
有一个地方，史书这样记载其人其地：
“士励学术而谨仕进，其弹官膺职者，代有贤声焉。”——读书人崇尚读书问学，而对于参加科考外出做官是非常慎重的，不是不愿意学成当官造福朝廷和百姓，而是先审视自己，看自己是不是那块料，别读书不精，历练未足，贸然求官仕进，担当不起而欲保其禄，不免妄为干求，至为祸一方而罪及自身。这正是士子的本分，心怀敬畏，每走一步，反躬自问。所以，才有那些外出当官的，无不能胜任其职，不辜负朝廷黎民，赢得了美好的声誉。
“民多重农桑，而后商贾。农人种田，一年两成，器用浑坚，不事淫巧。”——历代制度，以农桑为本，商贾为末，贵贱之间，取舍在人，而本地邑民宁愿挣钱少而不愿意放弃农桑本业，是以内心崇贵而轻贱也。所以，连从事农桑的工具都浑坚朴实，不刻意追求省事巧便，以免激发人的投机取巧之心。
“娶嫁重门地，至贫不与贱者为婚。”——人非常注重自己的身份，古代人户有良贱籍之分，一入卑贱，非功勋不得脱也。良贱天壤之差，若其通婚，则良人降为卑贱，绝无贱人拔为良人之例，是以儆戒万民，贵良而轻贱，爱惜身份。所以，如李唐之世，皇帝的女儿想嫁给从汉魏以来延续门第声望显赫的子弟，也不免带着攀附的心理，并不是不愁嫁。而这些士族高门第，是不以能娶皇帝的女儿为荣的，许多人反而很厌烦，所以唐宣宗李忱把女儿万寿公主嫁给大臣的儿子，反复叮嘱女儿，放弃公主的感觉，像一个普通女人一样，勤谨侍奉丈夫公婆，有一次小叔子病了，作为嫂子的万寿公主去慈恩寺看戏，被皇帝知道，立即传宣进宫，严加训斥，于殿前迎风罚站，公主痛哭认罪不已乃罢。所以，即便是乞丐，也是良民，古代导致人贫而乞食的原因很多，乞丐并非全是无德无能，甚至越是有德有品者，越无力治生，所以有十儒九丐之说。乞丐是良人，不以其贫而贱之，是以公主民女皆可与之婚嫁。所以，人内心贵良而轻贱，本立而末衰。
“邑中旧族，祠有祭田，岁或一祭二祭，有赡学以给子孙之为诸生者，有卷资以给童试者，有路费以赠公车者。”——富裕人家，重祭祀，明孝义。有的集资办学，让乡里子弟读书，有给应试的贫困生资助的，有给公家的事捐款的。
“岁饥则散钱谷以周贫乏，惟子孙犯罪，不得入祠……”——遇到灾害，富户向贫困者散发粮食以赈济，是为自古以来的风俗：民赈，而不单单是等待官府的官赈。其民非常安分守法，若子弟犯法，则不许入祠堂，以制约、儆戒未犯罪者。
……
“治隆于上，俗美于下”。此正是理想的社会，是古之圣贤孜孜以求的，朱熹曾叹曰：此“古昔盛时，”“非后世所能及也！”
以上说的是哪里？是深圳，清代嘉庆年间的新安县，其风俗醇美敦厚，煌煌见于《嘉庆新安县志》。
这是被新文化淹没的旧文化，这是被现代化覆盖了的旧时代，那是可以观合澜之海通沧溟之时。
今天的我，坐在窗前，抬头望楼房林立，披览旧籍，字纸之间，伶仃杨波，沙井新淘，蚝乡渔村，人物情貌，依稀可见，音容颜色，亲切如对邻家翁。
旧时当年，风物如此闲美。真是没想到啊！
2016年7月1日
————《桃花扇底看前朝》
2016-07-06 02:26:06
